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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上之所以会能够下决心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想认真地相信这些人,想要尝试完全地相信他们对于话剧的热情。我希望,自己对他们所有人而言不纯粹只是一个师兄的存在,而是一个朋友,一个同志。”
“你想得倒是挺不错,”贺卓铭冷冷的声音在文清明的耳边响起,“可是,这些人都会象你这样想吗?你给他们一个良心,难道就能够保证这群人就不会把它当作狗肺吗?”
“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是凭着自己的心去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文清明淡淡地笑着,“你进入了社团这么久,你有见过……不要说见过了,你有听说过有社团的领导人在新生面前自己打自己嘴巴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吗?”
“老实说,”贺卓铭冷笑着道:“这种蠢事我还是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听说和看见。”
“我说过,我一直不希望我们的话剧队变成一个纯粹的话剧工场。”文清明正色对贺卓铭说:“我始终只是想把这个地方保存在一个纯净的世界里面。我真的很希望保留话剧队当年创建的时候的那些单纯而又简单的理想。我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在舞台上的风光而出现在这里的,我是为了让想要笑的人可以放声地笑,让想哭的人可以肆意地哭才会在这里的。”
“所以说,你这个队长干得真是失败!”凌俊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道:“哪里有人做队长做的得和你一样,又没有威严,又不希望自己的团队扬名的?”
贺卓铭冷冷地一笑,声音之中罕有地带上了一丝暖意:“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老人家你有些幼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让人讨厌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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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重现
“停!”文清明指着一个正在排练短剧的剧组喝道:“你们刚才的站位有问题!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们一定要随时注意自己的站向,不能背台——除非你是想让台下的观众只能看见你们的背部。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最好就先穿上一件露背装。”
自从文清明将培训课结束之后,话剧队一众新生便正式开始了他们的实践练习。文清明和贺卓铭从以前的剧本之中选取了几个比较演绎起来相对比较简单的故事来分配给各人,将各人分开成为数个独立的剧组分开排练。文清明和贺卓铭则轮流查看各个剧组,随时加以辅助。只不过,众人之前在培训课上的确是将文清明等人的话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算而已。故此在实际的排练之中,有很多文清明早已经说过多次的基本问题,众人还是一犯再犯,文清明自然也是一烦再烦,只好将一些简单的问题重复再重复。到了后期,他简直就想找一个录音机来将这些话录下来算了。
“老人家,好大的火气!”说话声中,叼着一根香烟的贺卓铭慢慢向主楼底层踱过来。而随着他一同走来的则是话剧队另外一个新生。
“我有事情想告诉你,”贺卓铭向文清明稍稍一抬头,示意文清明向站在他旁边的那名新生询问详情,“不过这件事情万流比较清楚,还是他来告诉你比较好。”
“你还记得我吗?”那名站在贺卓铭身边,与文清明身高相仿,戴着一副黑边小眼镜的新生向文清明笑笑,“我的名字叫做……”
“……秦万流,对吧?”文清明抢在对方说出口之前接口道,“外号叫做小眼镜,对不对?你不要以为我这个老人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是记得的,只是平时我懒得叫而已。”
秦万流“嘿嘿”一笑,“原来是我多心了。”
“直接说事情吧。”文清明瞥了一眼贺卓铭,“卓铭今天去开的是队长例会,按照惯例,肯定又是接到什么节目了。既然这次由你来说,那么只怕这次的节目和艺术学院脱不了干系了。我猜得对不对?”
“正是这样。”秦万流点点头,“我除了是艺术团话剧队的队员之外,也同时是我们艺术学院学生会的成员。在不久之后,我们学院将会有一个晚会,负责人已经邀请艺术团演出,而我也向他们推荐了我们话剧队。”
“在艺术学院的晚会上面出演话剧吗?”文清明摸摸下颌的胡渣,“如果演的好的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如果稍有差池,那就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有些麻烦。”
“你还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吗?”贺卓铭看着犹豫不定的文清明,冷笑道:“我刚才已经向景鹰申请了,而且他也同意让我们话剧队演出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考虑我们要出什么剧就可以了。”
“算我怕了你。”文清明看了一眼说干就干的贺卓铭,回头继续问秦万流:“我说眼镜兄啊,那么你们这个晚会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是晚会的主题是什么?还有,演出时间限定多久?能解决什么类型的道具?”
秦万流眼睛一转,“既然这个是艺术学院的晚会,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个话剧之中加入一些歌舞之类的元素,应该会更加容易受到我们学院的学生的认同的。至于演出时间,最好可以控制在二十分钟左右。道具的问题,我暂时还不是很清楚,等到我再仔细问过负责人之后再回答你好了。”
“……歌舞……二十分钟左右……道具未知,这么说来最好尽量简单……”文清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尽快写一个合适的剧本给你们参考一下的。”
“尽快?”贺卓铭冷冷地笑道:“你能够写得多快?”
“一般来说,构思需要一天,写作也需要一天。”文清明想了一想,“最快也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够出初稿。”
“两天?”贺卓铭忍不住失笑道,“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已经要上台了。”
“这么快?”文清明察觉到贺卓铭的言外之意,“到底这个剧是什么时候上演的?”
“这个周末。”秦万流在文清明的身边低声回答。
“这个周末?”文清明几乎想要跳将起来:“老大,今天是星期几了?你居然告诉我要这个周末就要上演?”
“正因为难办,所以才越能够显示出我们的本事。”贺卓铭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挑战越大,他就会越感到兴奋似的。“要是我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这件事情办好,那么担保以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小看我们。”
“小不小看我才懒得管。”文清明没有好气地对贺卓铭说道,“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可以一晚成稿。这件事情,还是交由你这个队长自己负责回来吧!你不要忘记了,我只是话剧队的一个闲人而已。”
“我就知道老人家你一定会这样说,”贺卓铭似乎早就已然预料到文清明的反应,冷冷地笑道:“我也没有说要逼你要赶剧本。不过,这一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心情,不想写东西,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
“我不写,你也不写……”文清明将目光投射到秦万流的身上,迟疑着问:“……莫非是……”秦万流一接触文清明的眼神,连忙摇头甩手否认:“不是我!不是我!”见秦万流否认得如此干脆,文清明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贺卓铭的身上:“……也不是他,那么到底这次的剧本你准备要让谁写?”
“这次的剧本谁也不用写,”贺卓铭悠然吐出一个烟圈,“因为有人早就已经写好了。而这个人就是……”他说到这里,将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习惯性地指向文清明:“……老人家你自己。”
“我?”文清明一时之间不明白贺卓铭所指何物。
“老人家,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当初退队的时候,你曾经将你自己所有的剧本都整理过,然后交给了队里面的人保管。”贺卓铭弹弹烟灰,“而这叠剧本,现在就在我的宿舍里面放着。我乘着无聊的时候,看过了这些以前的剧本,其中有一个剧本,我觉得还比较有意思,而且最主要的,就是这个剧本里面有舞蹈的情节,很符合这次的要求。”
“我以前的剧本?”文清明侧头想了一会儿,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贺卓铭所说的到底是自己的哪一个剧本,只好老老实实问道:“那么你看中的是哪一个剧本?我不是很有印象了。你直接告诉我那个剧本的名字算了。”
“海岸上的陌生人。”贺卓铭淡淡地说出了这个文清明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的名字。
“是《海岸上的陌生人》?”文清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再多问了一次:“你所选择的剧本真的是这个?”
“我像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贺卓铭冷冷地说。
“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剧以前曾经被禁演过?”文清明叹了一口气,简单地向贺卓铭解说了一下这个剧当初被单紫宛拒绝的事情。
“我们这次又不是把这个剧全部都搬上舞台。”贺卓铭听完文清明的话之后,虽然稍微沉思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坚持道:“我只是想把这个剧之中的《最后一舞》篇独立截取出来演绎。反正你的这个剧本之中每个故事都是相对独立的,即使要单独演绎其中任何一个,估计也问题不大。”
“原来你看中的是《最后一舞》这一篇吗?”文清明不由摇摇头,苦笑道,“这一篇就是当年被单紫宛批评得狗血淋头的那一部分。你现在居然就是看中了这一篇,真是好笑。为什么单紫宛就不能像你一样想事情呢?”
“单紫宛又怎么样?”贺卓铭仰首冷笑道,“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次的节目又轮不到她来管,是艺术学院那边负责的。总之我不管,我这次一定要将这个剧搬上这所学校的舞台!”贺卓铭看着文清明的双目之中隐隐有两点寒星在闪烁:“为了我们话剧队,也为了老人家你自己!”
看着站得笔直,似乎脊梁永远不会因为任何打击而有所弯折的贺卓铭,文清明忽然在心中有一阵感叹:
“为什么我就不能早一点遇见这个人呢?”
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遇见这个外表冰冷,内心炽烈若火的人的话,自己一定能够从他的身上获得更多的勇气,自己一定能够活得更加坚强。
虽然文清明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比自己更加坚强得多的人。
如果说文清明是一个无傲气而略有傲骨的文人,那么贺卓铭则是一个将傲骨与傲气融冶为一炉的颓废文人。
在这个学校之中,文清明头一次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对手。
“对了,”文清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口向贺卓铭问道:“那件事情你处理成什么样了?”
“什么事情?”贺卓铭不知道文清明所指何事,“我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你指的是哪一件?”
文清明看看站在一边的秦万流,欲言又止。秦万流为人相当聪明,马上适时地向二人会意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请原谅我暂时失陪了。”说完,他便转身走开到了一旁。
看见秦万流离开,文清明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贺卓铭:“什么事?我是在问你关于你和章露她们的问题。”
“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贺卓铭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面无神色地说,“而且情况似乎还有继续恶化的倾向。”说着,他向主楼底层的一个角落处微微侧脸示意了一下:“今天,那群人看到我,就当我是透明一样,连理都不理我。”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文清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去和她们谈谈?”
“你爱去就去吧。”贺卓铭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笑着,“不过,老人家你可不要怪我事前没有提醒你,章露这个人可是顽固得出乎你的意料的。我知道这个人,只要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无论你再说什么都是假的。”
“有没有用也好,我还是要试试的。”文清明看着在不远处排练的章露等人,摇头道:“我不想现在队里还要分成这么多的小团队。维持话剧队的稳定和团结是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
“你是这么想,可是有其他人却恨不得将这个团队拆出一块啊!”贺卓铭的话之中似乎还带着一根刺,“虽然我们最后还是统一了大陆,可是有人还是想要挖一块台湾出去自己做土霸王啊!”
“你是说……有人在反击?”文清明迟疑了半晌,终于艰难地从嘴里说出了这两个字。
贺卓铭只是冷笑着。
“你肯定?”文清明木然地问。
“老人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到我的宿舍里面去看看。”贺卓铭淡淡地说:“我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给你看。相信只要你看到这些东西的话,一定会感到一些意外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有一些心理准备比较好。”
“什么东西?”
看着文清明询问的眼神,贺卓铭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之前在网上遇见过某个人。并且还聊了一会儿。可惜老人家你当时不在场,否则要是能够给你看看他当时是怎么跟我说话的话,说不定可以给老人家你一些写作的新灵感。不过幸好,这些谈话的记录我还是保留在电脑里面舍不得删除。老人家你什么时候无聊了,不如就自己过来看看这些精彩的对话,我保证你能看到那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跟你说过了什么?”文清明沉声问。
贺卓铭这次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文清明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章露她们剧组所在之地走去。
“章大导演,看你的样子好辛苦啊!”文清明淡淡地笑着走近了章露的剧组,“你们的排练还算正常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哟,是老人家来了!”章露抬头见是文清明,也向他微笑着回应。看样子,她似乎对文清明没有那么厌恶——至少不像她在对待贺卓铭的时候那样不假辞色。
见章露没有给自己吃闭门羹,文清明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不过他也不敢直接奔向主题,担心太快谈论这方面的问题,会引起这几个固执的小女生的反感。到时候反而欲速则不达,白白让自己也被划分到贺卓铭相同的等级上。
文清明眼睛迅速一转,对在一边捧着一本歌本在埋头苦思的程莉笑问道:“程莉啊,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看看你以前写的一个小说吗?是你自己说想要把这个故事改编成舞台剧的。怎么?你忘记这件事情了吗?”
“哎哟!”程莉哭丧着脸抬起头来,“我说老人家啊,我上回不是告诉你,我的这个小说现在还丢在家里吗?就算是你想要看,至少也得等我放假回家之后再说吧?”
“我……我当然记得。”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的文清明干咳了几声,“我是说,你可以先写一个大纲让我先预览一下,让我先知道这个故事到底说什么比较好。”
“老人家啊……”程莉哀求道:“我明天要考试了,我们下次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文清明被这一连几个的“好不好”打得丢盔弃甲,只好落荒而逃。
“……丽桦,你不跟章露她们一起排练吗?”抱头鼠窜的文清明刚好看见陈丽桦站在另外一边在独自温习台词,如同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过去搭话,好让自己能够缓过一口气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后悔今晚没有将凌俊也揪出来。
“现在还没有轮到我出场的那一幕。”陈丽桦应付地笑笑,“我的角色是很普通的,虽然不必看得这么熟也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要把自己的台词记清楚一些。因为如果拖累了别人,那就不好了。”
“怎么会拖累别人呢?”文清明对陈丽桦的话感到一头雾水。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陈丽桦看着手上薄薄的剧本,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说道:“我在大家里面并不算是特别有才能,表现也不过是一般。象我这么普通的人,如果不努力一些的话,肯定会拖大家的后腿的。”
文清明看着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信心不足的陈丽桦,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转身再逃。
“老人家你倒是清闲得很啊!”章露的声音在文清明身后响起。文清明连忙回头,只见章露满脸笑意地站在自己的背后。他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中已经踏入了章露剧组排练的中心地带。文清明忙不迭声地道歉,同时后退几步,好让自己不至于阻碍他人的排练。
“章导,你们剧组的进度怎么样?”文清明有意无意地走近了章露几步,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着章露今日的心情。
“还算不错,大家都很努力。”章露满面春风地回答。
看来她今日心情尚佳。文清明在心中暗暗庆幸,假装不经意地说:“是吗?我让卓铭也过来看看。这个剧以前是他负责的……”
“不必了,”章露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毫无任何商榷的余地,“我们自己可以摆平,不劳我们的何队大驾了。还有,”章露稍微想了一想,然后道:“老人家你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那……就算了。”文清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麻烦得多。自己应该怎么去解开这个死结呢?”
俗语有云,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这个系铃人现在会愿意解开这个结吗?
文清明实在没有把握。
“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吧。”文清明在心中暗道,“也许这件事情还没有到一个适当的解决时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一个突然的契机出现把这件事情完满解决了也说不一定。自己解决不了,总有人能够解决的。”
这边厢的文清明虽然无功而返,那边厢的贺卓铭却是已经将《最后一舞》的剧组迅速组建起来了。由于新生的舞台经验仍然不是很足够——他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排练剧都还没有完成,所以贺卓铭坚决不肯让新生全权担起这次的演出任务。文清明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故此二人在商议之后,一致达成了桌底交易,将龚永强出卖给了艺术学院。龚永强在知道自己无端端就成为了《最后一舞》的主角之后,开始先是暗爽了一阵,待得知道自己还要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顿时便要打退堂鼓。不过最后在贺卓铭晓以大义的劝说之下,龚永强还是含泪答应。而女主角的方面,二人本来想要从舞队之中借人。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又都觉得这样做不好。后来这几人考虑了半天,又与凌俊、龚永强等人争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在话剧队的新生中选人。在拿着新生的名单斟酌了许久,再综合分析了各人前一段时间的出勤情况与表现,最终敲定由以一个名唤古颖鹃的新生来出演《最后一舞》的女主角。确定了男女主角之后,其他的角色就容易分配多了。当下,众人三下五除二,将剧组人手分配好,当晚便开始正式排练。
文清明本来想要自己负责这个新话剧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却最终还是决定只是作为一个闲人在旁边旁观就算了。这是因为他想要把这个剧交给贺卓铭自己负责。如果自己也是这个剧组的负责人之一的话,那么难保贺卓铭不会因为顾忌自己的存在而顺从自己的一些建议。而这正是文清明所担心的。
有人听从自己的建议,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一个话剧的负责人来说,听从别人的建议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文清明是这样想的。
要成为一个话剧的导演,就必须拥有一份独特的艺术触觉以及其与众不同的视角。也就是说,导演必须要有自己的一种个人风格。无论这种风格是好是坏,导演都必须有一种只属于自己的特色,这样才能保证不会与别人相同,不会落入千人一面的俗流之中。
而文清明就是要让贺卓铭能够培养出属于自己的风格。
所以,文清明决定在开始排练的前几天先暂时不出现,任由贺卓铭先对这个剧本的大纲和风格进行界定。无论贺卓铭将会怎么样去重新诠释自己的这个剧本,文清明都不在乎。因为他明白,自己要培养的不是一个自己的翻版,而是一个不受自己影响,与自己风格迥异的全新导演。
故此,文清明强忍着内心的痕痒之感,坚持在前两天没有出现在《最后一舞》的排练现场,只是拜托凌俊代替自己去看看场,同时将每天的排练情况对自己说个大概。好不容易忍到第三天,文清明估计贺卓铭已经将整个剧本的风格限定了,这才假装无事地踱到主楼底层去看众人的排练。
晚上九点半,文清明依时来到了主教学楼底层这个已经布满自己脚步的老地方。还没有走到众人的聚集地,文清明远远便已经看见有数人在排练的地点走动。他这才想起由于今日一众演员都没有夜晚的课程,所以特别提早了时间进行特训。想到自己已经错过了之前的一个多小时的排练场面,文清明不由加快了脚步。
“哟!是老人家来了!真是难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迎面而来,同时一个娇俏的长发女生从楼底下面的一根柱子后面转身出来——敢情这个人一直都倚靠在柱子后面,故此文清明在此之前并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不过如果他早一些看见这个女生的话,只怕早就已经回头就跑掉了。
这个女生居然就是章露。
文清明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地向排练现场望去,之间贺卓铭正站在一众演员之间,似乎在说着一些什么。
贺卓铭居然也在?
这二人的关系不是已经几近水火了吗?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文清明一时之间有些头脑发昏。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我说何队啊!”章露对正对众演员分析剧本的贺卓铭叫道,“老人家跑过来了,估计是要找你算帐咯!”说完,章露抿嘴一笑,跑开去一边了。只是把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文清明晾在原地。
“老人家,你今天没有事情了吗?”贺卓铭叼着一根香烟,懒懒地向文清明走来,“我还以为你不准备管这个剧了呢。”
“你没有说错,我是真的不准备管这个剧。”文清明坦白地点头承认道:“我是故意放手给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不是说要做一个导演么?这么一个小话剧,应该不会难倒你这个自大狂吧?”
“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这个天才。”贺卓铭对着文清明的脸喷出一口烟,“可是,少了一个跟班,做事情就是没有那么舒服而已。”
“滚你的!”文清明作势抬腿佯踢了一下贺卓铭,“不过说真的,你今天怎么敢和章露同时现身?她明明不是这个剧组的人,即使不来也没有关系。而且,她刚才居然还直呼你的名字?!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在什么时候偷偷和她和解了?”
“你不要误会,不是我特地和她和解。”贺卓铭冷冷道,“只不过是她自己知道错怪了我这个好人而已。”
“她知道错怪了你?”文清明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那么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的?难道是……那个人告诉她的?”
“的确是有人告诉了她,不过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人。”贺卓铭得意地笑着,“那个人还不会这么早就良心发现,舍得告诉章露这群人当时的事实。”
“不是他,那么又是谁?”文清明完全猜不出这个关键人物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孟达吗?”贺卓铭淡淡地问。
“孟达?”文清明开始迅速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搜索这个与名字相关的一切资料。只可惜,这个名字平时在话剧队的日常活动之中出现的频率实在太低,文清明虽然苦想了半天,但是最后还是想不起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文清明只好叹了口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贺卓铭。
“你还记得那个经常和大强在一起的那个人吗?”贺卓铭道,“就是他。”
“原来是他!”被贺卓铭这么一提醒,文清明也想起来了。这个孟达就是在认识龚永强的时候站在阿强身后那个有些微胖,看起来相当怕生的男生。由于此人平时在话剧队中的表现实在太过于中规中矩,绝无半分风头之势,以致文清明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话剧队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然后更让他想不到的,就是这个平日毫不起眼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件你和我都觉得棘手的事情最后居然是被阿达解决了?”文清明依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这件事情还真是让我吃惊。”
“你也知道阿达那个人,”贺卓铭也忍不住失笑,“他的样子长得这么老实,无论是谁都会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我们说的也是实话,可是也只有阿达这种人所说的话,章露那种花岗岩脑袋才会愿意好好听一下。”
“所以我们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文清明摸摸自己的脸,“我们是不是样子长得太奸诈了?所以别人都不愿意听我们说话——即使是真话。”
“总之,这件事情就在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形之下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解决了。”贺卓铭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一直以来都担心这群人会成为话剧队里面的一群异类。尤其是老头子你,对于这群固执而且不听话的小女生更加是头疼了很久吧?”
文清明挠挠头,“不过现在好像又不是很疼了。”
“现在,这件事情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解决了。”贺卓铭摇头笑道,“现实的事情有时候真是巧合得象电视剧。”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件有趣的事情吗?”文清明也苦笑着说,“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写我第一个剧本的时候碰巧生病。本来这只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大家的乱传之下,我最后成为了‘病中执笔’这个故事的主角。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一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前因有时候会因为某些机缘而与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连结起来,变成一些你无法预料的事。”
“我当然记得。”贺卓铭淡淡地说。“一只雅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会在两周之后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这就是洛伦茨的蝴蝶理论。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清明笑道:“现在,阿达就是那只蝴蝶。我们当时怎么也不会料到,他在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可以刮起这么一阵风。不过这阵风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它将我们话剧队现在最大的问题吹跑了。我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在心里已经逐渐承认你这个队长了。”
贺卓铭只是淡淡地笑笑,回头看着正在代替自己为一众演员说戏的凌俊,对文清明说道:“阿俊正在替我的位置,我要回去看他们排练了。老人家,你也过来吧。帮我看看他们的走位行不行。”
“我当然会过去看!”文清明现在的心情异常舒畅,“我今天晚上就是特地过来看你们排练的!告诉你,要是不好看的话,我可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虽然排练的时间相当紧迫,但是由于同时集中了话剧队的最熟悉舞台事宜的文清明、舞台经验最丰富的凌俊、个性最为突出的新晋导演贺卓铭这三个对该校舞台剧了如指掌的人,故此一切流程都不过是驾熟就轻而已。而剧中的两位主角虽然因为需要加学一段舞蹈而特别辛苦,不过幸好二人都已然早有准备,硬是咬牙挺了过去。龚永强倒还好说,因为他毕竟是男生,而且又是话剧队的老生,这点苦要是都吃不来的话,只怕早就遭遇文清明与贺卓铭的毒手了。而稍微让文清明认可的则是那个新生的表现。虽然只是初次上台,但是表现已然不俗。尽管由于经验所限,身体语言的演绎方面有所不足,但是胜在肯用心去学习。其坚持令文清明也不禁为之侧目,同时也使他对这个名为古颖鹃的新生稍微有了一些印象。
而在此过程之中,凌俊也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主动。一有时间便主动地为剧组之中各个演员交流舞台心得,以及讲述如何读懂剧本等各种事项。文清明知道凌俊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是大四,毕业在即,故此想要在话剧队之中最后贡献多一份力量。看着忙碌的凌俊,文清明也没有多说,只是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凌俊,自己不再插手。
凌俊正在努力地制造属于他自己的回忆,文清明不愿意干涉他。这个是属于凌俊自己的记忆,凌俊想要谁在内的话,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凌俊的选择。
之后,《最后一舞》顺利在艺术学院上演。由于艺术学院是该高校新成立的院系,故此还没有自己的舞台剧团体。也正是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所以尽管《最后一舞》只是从《海岸上的陌生人》中截取出来的一个小故事,而且演绎起来的时候也算不得完美,但是也的确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不至于贻笑大方。
能够在艺术学院的晚会上杀出一条小路,文清明自然是感到高兴。不过这一段时间,似乎重新组阁的话剧队好运还不止于此。不久之后,学校举办了第一届校园话剧比赛。兴致勃勃的文清明等人本想参加,只可惜这次的报名要求中限定是以院系为单位,不接受私人团体的报名。而文清明等人有些来自经济管理学院,有些来自工程学院,有些来自艺术学院,有些来自信息学院……总之一句话就是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凑不到一块去参赛,所以最后也只有作罢。
不过虽然众人不能组队杀进这次的话剧比赛之中踢馆,但是不代表众人就不能通过其它的方式在暗地里参与这个游戏。由于《最后一舞》在艺术学院中崭露头角,故此艺术学院便在征得话剧队众人首肯之后,将这个话剧搬到了比赛的晚会上。虽然第二次上台的《最后一舞》之中更换了几个演员,但是其走位以及场景都是按照之前贺卓铭等人设计的来照做,倒不必再多费心思来考虑这些事情。而由于再次上演的《最后一舞》中依然有原来就参与这个话剧的演出一些演员,被贺卓铭称为是“预备导演”的秦万流因为本身是艺术学院一分子,故此便顺理成章地对更改了出版商名字的《最后一舞》享有全部的指导权力,而文清明等人也就不再作任何过问了。
二十 等
黑暗之中,坐在主楼底层最右侧石阶上的贺卓铭缓缓而又熟练地吐出一口烟雾。这白色的烟云在离开香烟烟头微弱的红光照亮的范围之后,迅速地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寻它不着,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只是在空气之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特地为想要追随其痕迹而去者留下的一个路标。
“老人家,很无聊啊。”贺卓铭冷冷地开口道,“随便找点什么事情说说。”
坐在离贺卓铭不过一臂之遥的地方的文清明正在凝神从黑暗中搜索那些烟雾的去向,忽然听到贺卓铭的声音,他也只是懒懒地回答:“那么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贺卓铭的声音虽然还是如同平时一般的冰冷淡漠,但是文清明在这个时候还是能够听出他声音中所隐含的一丝怒气。
“那就说说……”文清明将脑袋晃动了几下,装模作样地回想了一下。只不过他这个时候也忘记二人是坐在一片漆黑之中,贺卓铭也看不到自己费煞思量的样子。
“想好了没有?”贺卓铭的声音之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说说上次《最后一舞》的那个剧的事情怎么样?”文清明总算想到了一件可以拿来说的事情。
“这件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贺卓铭淡淡地问道。
“呃……”文清明倒是被这句话问倒了。的确,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是非说不可的呢?似乎没有。可是如果不说这件事,现在又有什么事情可以拿来说呢?
“要说就说说吧!”虽然贺卓铭嘴上问“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是讨论能够说什么而不是讨论应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就像一个乞丐应该考虑的是有什么东西吃而不是吃什么东西才对。
“上次的那个《最后一舞》……还可以吧?”文清明明知故问。
贺卓铭在黑暗之中赏了文清明一记卫生球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明知道艺术学院用这个剧最后拿了校话剧比赛的冠军。”
“说得也是。”文清明自嘲地笑笑,“我这个问题倒是多余了。”
“老人家你是当晚没有去看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剧比赛而已,”贺卓铭淡淡地说:“如果你当时有去看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们的这个剧一定会得到冠军的——我还没有看到第五个参赛的话剧时候就已经对旁边的人这么说了。”
“你倒是自信满满的。”文清明笑道,“老王买瓜,自卖自夸。在这种全校的大赛上说这种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有什么好笑话的?”贺卓铭冷笑道:“那个所谓的话剧大赛的水平连我们平时的排练都比不上。我那时候坐在礼堂里面看这些所谓的话剧的时候,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到了后来,我简直就是当作看闹剧一样看下去而已了。”
“不至于这么差吧?”文清明道,“虽然他们都不是专门弄话剧的人,可是毕竟都是从学院之中挑选出来的,而且又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怎么会象你说的那样没有看头?是你自己有偏见而已吧!”
“我有偏见?”贺卓铭冷笑一声,似乎懒得去为这句话辩白,“就算我有偏见好了。可惜你没有看到那个时候那些人在舞台上面的样子,否则的话你一定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宽容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过盲目地原谅别人就是一种伪善了。”
“没有必要对别人踩得这么狠吧?”文清明摇摇头,“就算我没有去看,我也能猜个大概。我知道他们的确不如我们——你不想想我们已经在这个学校吃话剧这碗饭吃了多久了?能这样跟人家比么?”
“可是他们也不应该用这些东西来毒害我的眼睛。”贺卓铭将烟头丢在地上,习惯性地踩熄余火。“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学院……我也忘记是什么学院了,总之他们的那个话剧简直就是一场猴子戏!一大群人挤在舞台上,好像以为评委会准备用人数来决定名次一样。而且每个人都化了个鬼一样的妆,胆小一点的人都会被他们吓死。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比赛?这是话剧比赛啊!这么多人冲上来,要演技没有演技,要故事没有故事,纯粹杀上舞台去跳了个舞就跑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文清明忽然偷笑了一声。
“你也觉得可笑吧?”贺卓铭不屑地说。
“我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件事情而想要笑,”文清明显然没有进入贺卓铭的思维模式之中,而是在自己想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所以我忍不住想要笑它一笑。”
“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文清明仰首看着黑漆漆的楼底天花板,淡淡地说:“这个《最后一舞》是从那个剧本里面选出来的?是从《海岸上的陌生人》这个被禁演的剧本里面节选出来的。两年以前,有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又自以为是的混帐将我这个剧批得一无是处——尤其是这个《最后一舞》,那个女人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一个什么狗屁爱情剧。可是在两年之后的今天,这个剧还是搬上了这所学校的舞台,而且还在全校性的话剧比赛之中得了冠军。我想,要是那个女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一定会被气死!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有一种想要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那个女人的冲动。”
“如果你真的准备去说的话,记得叫上我。”贺卓铭冷笑着接口:“不但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而且还要告诉她,当初是她瞎了眼,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东西。”
“你知道么?”文清明狠笑着说,“我发现其实学校里面——不,应该是说大部分的官都是一些很有趣的人。小官不有趣,很大的官也不有趣,就是这些不大不小,本来官职不大,可是自己以为乌纱不小的官儿最有趣。”
“有什么有趣的?”贺卓铭“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群人是最懂得掩耳盗铃的一伙人。”文清明咬着嘴唇笑着说道:“不过这些人不是捂着自己的耳朵去偷别人的铃,而是在别人来偷铃的时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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