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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强。
至于徐溪亭对胡志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喜欢,沈淮也不以为意。
徐溪亭今年四十五岁,是六十年中期毕业于淮海矿大的大学生。
他人长得瘦小,看上去其貌不扬,七十年代给错误的批斗过,性子保守、谨慎。他显然不会喜欢闯劲太足、锋芒毕呈的年轻人,沈淮心里想:说不定徐溪亭对他昨天的作为也相当不认同吧?
胡志刚很快就拿着一套洗净的工作服跟安全帽到厂办来,都一群大老爷们,沈淮就直接在会议室里将工作服换上,略觉得有些肥大。
沈淮个子跟胡志刚一般高,但身材没有胡志刚魁梧,将安全帽戴上,对徐溪亭、赵东说道:
“我们这就直接进厂区,边看边说。”
沈淮又对要离开的胡志刚说道,“我目前要从钢厂目前两个车间及各科室各挑一到两名优秀的青年职工,临时担任我的特别助理。徐工刚才说到电炉钢车间,推荐了你。你愿不愿意担任我的特别助理?当然,这个只是临时的职务,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工资。”
胡志刚一时间不能理解“特别助理”是怎么一个职务,但想想也知道“厂长特别助理”,哪怕是临时的,即使没有额外的工资,也都不可能是什么坏差使。
全厂就三条主要生产线,共五百名一线工人,只有三到六个特别助理的名额,可以说是跟车间主任一样稀缺。
胡志刚带头领着班组职工闹事,是对钢厂现状的不满跟愤怒,但不意味他不愿意参与进来一起去改变钢厂的现状。
昨天听了沈淮鼓舞人心、直接点他将的话,胡志刚也是兴奋了半宿没睡踏实,没想到今天起早赶到工厂,跟沈淮碰上,就当即获得这么重要的机遇,真可谓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行,那我们就直接去电炉钢车间。”沈淮说道。
沈淮不能立即将管理层都踢走,在摸透钢厂的底细之前,也不能仓促的召开职工大会,故而现有管理层还要暂时使用。
不过,为了保证现有的管理层不暗中使绊子或给他故意的消极怠工,沈淮打算从基层及各科室,挑选一批在职工干部里有威信、有能力又有闯劲的优秀职工,形成一个由“厂长特别助理”构成的临时的准管理层,以确保钢厂在过渡期能平稳的运营下去,也为新的管理层成型,做好准备。
在去生产区的路上,沈淮将他的想法,跟徐溪亭以及赵东沟通了一下:
“这个临时的特别助理团队,我会直接领导,不过要徐工你替我把关,赵东你要在里面发挥核心作用——我会让人在宿舍楼给你们二人准备宿舍,这段时间,就要你们二个人,像钉子一样,钉在厂里。嫂夫人跟明霞对此要有什么意见,你们替我打声招呼。”
徐溪亭跟赵东都是笑了笑。
胡志刚跟着后面,听了心里也热血沸腾。
要说拖到职工大会上通过打擂台的方式再对管理层进行换血,显然有些不现实。即将成立的临时特别助理团队,将发挥什么作用,以及对于能进入这个团队的人,意义是何等的重要,胡志刚到这时已经能是完全能理解……
沈淮又跟赵东说道:“市钢厂,你推荐那两名工程师,如果他们没有改变主意,你请他们过来给徐工面试一下。要没有问题,也直接先从特别助理做起,先摸钢厂的底子。其他市钢厂愿意到梅溪来工作的人员,确实有能力,又有水平的,可以没有办法一下子放到重要岗位上去,但过来的工资,我可以承诺在市钢厂的基础上加一倍。”
赵东笑道:“之前徐闻刀跟潘成,是有些犹豫,不过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后,就连夜摸上我家的门,也跟徐工见过面了。”
“徐工都跟他们见过了啊。”沈淮对赵东推荐的徐闻刀跟潘成都很熟悉,但又不能表现得跟他们很熟悉,还是装作尊重徐溪亭的样子,问道,“徐工认为他们能否胜利特别助理的角色。”
“他们都是熊文斌当厂长时,带出来的大学生,有能力,有水平,在市钢厂也是基层骨干。”徐溪亭虽说不清楚沈淮为什么对赵东这么信任,倒也不得不承认,沈淮挑人非常精准,包括赵东在内,徐闻刀、潘成都是市钢厂基层最有潜力的人才,只可惜他们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
“徐工认可,那就行。”沈淮转头就吩咐赵东,“你等会儿就通知他们两人直接到厂办来见我。”
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作为国内八十年的大学生,有技术、懂管理,又有丰富的基层经验,但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可以说跟他们性格耿直、讲原则、不妥协有关。
在社会上,这些人可以说不够圆滑,不通人情世俗。
不过,一座现代化的大型企业,真正的适合做生产管理的,也只有这些在品格上有坚持、不妥协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把管理一丝不苟的做起来,才能为企业真正的创造有价值的贡献。
现在东华市的整体环境不行,使得这些人才难得出头之日,也没有管理上水平的外资或合资企业等就业渠道供他们流入——这样也好,沈淮想到把他们拉到梅溪来,阻力还能小一些,不然凭梅溪这么一座破厂,凭什么把一流的人才请进来?
也是在这一刻,徐溪亭才更深刻的认识沈淮做决断的果断。
当然这个也跟沈淮昨天逼得市长都低头的强硬姿态有直接的关系。
他现在要是不怕钢厂崩溃掉,就是把钢厂的整个管理层清洗掉,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何况他现在只是从市钢厂请三个真正有能力的人进来加入准管理层?
什么样的狮子带领出什么样的团队。
徐溪亭即使是个保守谨慎的人,这一刻也有着做一番事业的热血往外涌。
沈淮与徐溪亭、赵东、胡志刚去的电炉钢车间,是梅溪钢铁厂眼下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生产线。
很可惜,这条线的运行非常差。
由于技术力量缺乏跟管理上的严重滞后跟僵化,这条线几乎七成的产能潜力都没能发挥出来。
以两座四十五吨级电弧炉为核心,加上前置处理、精炼炉、板坯连铸机等工序设备设置在内,加上前中后三段的炉料、钢坯以及钢材仓储场地,整条生产线铺陈开来有一里多地。
站在生产区的二道门前,看着连接生产钢铁长廊以及高高耸起的炼炉,现代钢铁工业的魄力尽情的展现在眼前。
可惜的是,这只徒有其表,内中尽是败絮。
当年梅溪钢铁厂引进电弧炉连铸生产线时,正是国内乡镇企业发生的高潮期。受种种刺激,县镇,包括东华市,也不管能不能消化,就拍脑袋决定上马国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来的先进技术。
市县在贷款上都给了有力的支持,一次就从多家银行贷出近五千万元的资金来。在九零年之前,东华市对乡镇级的企业,就没有这么大的支持力度,在全省来说,也极为罕见。
沈淮当初就作为技术骨干,给梅溪钢铁厂借调过来,参加为期三个月的设备安装调试,对这条线的情况很清楚。
即使过去三年了,这条生产线的技术水平,在国内还是一流的。
只可惜,神兵利器再锋利,没有会使刀的人,也白瞎。
这条生产线,需要一百二十到两百名培训合格的专业工人,就能运行起来,达到人均年产三百吨钢的高生产率水平。
而如今,梅溪钢铁厂在这条线投入的一线工人接近三百人,但真正懂技术的专业工程师,就徐溪亭寥寥几人,生产安全的管理也相当的滞后。
在严峻的生产安全压力面前,以徐溪亭谨慎的性子,也根本就不敢把产能开足。
沈淮在厂办跟徐溪亭、赵东谈了许久,这会儿到生产区,离上班时间也很近,一线工人也陆陆续续的到岗。
经历昨天的事,一线工人情绪很高,但情绪高未必就能把事情做正确。
沈淮走进板坯连铸工段,现在生产线还没有运转,二三十名工人,能照规章穿戴好工作服、劳保鞋、安全帽的工人不足半数。有人甚至穿着棉拖鞋站在扎机前,还有烟头堂而皇之的躺在地面上;板材及器械堆放混乱,地面上到处都是油污。
徐溪亭能感觉到沈淮精于生产管理,因为他锁着眉,虽然不吭声,但目光每扫一处,都是生产管理上所存在的严重缺陷——徐溪亭虽然不负责生产方面的管理工作,但作为副总工程师,也将要给沈淮提拔为全厂技术的总负责人,无形之间还有一股压力叫他难以喘气。
几个副厂长也是赶到厂办后,知道沈淮早上进厂有一段时间了,不敢马虎,还彼此检查有无漏洞,赶到电炉钢车间跟沈淮汇合。
看着几个副厂长进工段,沈淮站在那轧机前,看着他们走过来,对着当中一人说道:“作为管理者,首先要一丝不苟的遵循生产规章制度,你,去把辞职报告交到我办公室来。”
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谁敢在沈淮面前再马虎?
他们进厂区之前,还彼此检查过,确保没有毛病可以给沈淮挑刺才过来,哪里想到刚见沈淮,就给指责不遵生产规章制,给强令辞职?
给沈淮当众拎出来强迫辞职的副厂长,当即傻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
过了半饷,才有人看出来,扯着他的衣袖,指他的鞋:他进厂区之前,没有把皮鞋换成劳保鞋。
第五十六章整顿(三)任重而道远
整整一天,沈淮在徐溪亭、赵东以及几位副厂长的陪同,一个工段一个工段的摸过去。
别人是杀鸡给猴看,沈淮是杀猴给鸡看——当郭姓副厂长因为进生产区没换劳保鞋给当众责令辞职的消息传出去,走到下面的工段,至少就看不到上班穿拖鞋、不加掩饰在车间抽烟或躲在仓库赌博、车间看不到工人的现象。
高压虽然能叫生产状况有所改观,但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改善钢厂的局面,根子差太多了。
钢厂的职工,绝大多数都来自于梅溪镇各个村,高中、中考以上学历的职工比例不高,大多数是初中左右学历,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职工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沈淮可以把管理层都清理出去,但没有办法把学历低的一线工人都清理掉。
“培训,不管投入多大的资源,也要对一线工人进行充分的培训。”
沈淮趁着在食堂吃晚饭的当儿,将徐溪亭、赵东、胡志刚以及几个副厂长、科室及车间负责人,召集起来谈事情,“生产不能停,就利用夜间进行培训。徐工跟赵东明天就要把一些培训材料准备好,也可以暂时就直接使用市钢厂的培训材料。我们先从劳动纪律、生产安全开始,岗位技能培训压后些。以两个月为期,考核合格的正式上岗。所有夜间参加培训并通过考核的职工,培训时间,一律以双倍工时计算加班工资,并且上调两级工资。考核不通过的,都撤下来。厂区、镇上,都需要清洁工,我想打扫工作,总是能胜任的。”
对普通职工,要用大棒加糖果来调动积极性。
到下班时间,普通职工以及基层班组长,差不多都照常上下班。
那些打算离开钢厂、有门路调回县职能部门的,以及自以为是杜建的铁杆心腹、必然会给清洗掉的管理人员,打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主意,不敢跟沈淮起冲突,但也不会特别畏惧沈淮,下班时间一到,也正常走人。
那些不甘心给清理出去,或者即使给踢出钢厂,也只能回到镇政府看沈淮脸色的人,就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也指望这时候服个软,即使能力不行,还能寄希望沈淮手软,在清理他们的时候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留。
包括还能坚持咬牙留下来的原管理层,加上胡志刚等陆续从班组及各科室推荐上来的特别助理,以及经赵东、徐溪亭推荐,下午就正式给召来就岗的徐闻刀跟潘成两个工程师,整个临时组织起来的管理团队,有二十六人。
吃过晚饭,沈淮把大家都召集到厂办会议室,坐会议桌一端,看着围坐成两圈的众人,说道:“昨天跟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我不想的,但大家也都知道,我的心不狠、下手不锋利,谈什么整顿,谈什么拯救?”
徐溪亭、赵东坐在会议桌,都看着眼前的记录本,他们对梅溪钢铁厂盘根错节的问题很了解,对这种情况越了解,就越知道铁腕治厂的重要性。
没有快刀斩乱麻的狠劲,梅溪钢铁厂很难有逆转的机会。
也恰恰是知道这点,也恰恰知道沈淮身上这种铁腕治厂的狠劲,是他们所不具备的,故而也是越发的钦佩沈淮。
“我昨天跟今天,说了很多严厉的话,大家都会担心:我的能力有欠缺啊,怎么办?”沈淮接着说道,“在座的人,有个别只有初中学历,大概心里都很担心会不会给沈淮这家伙踢出去。其实,大家都不需要这么担心,我现在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认真做事,二是愿意学习。只要做到这两点,即使不能胜任目前的职位,我想钢厂与镇上,能叫你们做的事情,也不会没有。俗话说得好,再不行,就去当官嘛。”
很多人绷紧的神经,这时候也稍稍松弛一些,听到沈淮竟然也会说玩笑话,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面对管理混乱的企业,强硬的铁腕政策往往有直接的效果,但一味的铁腕高压,没有一定的弹性,显然又不合适。
要是一家纯粹的私营企业,不需要承担这那么多的社会责任,按章纳税即可。不过,梅溪钢铁厂是集体性质的镇属企业,在发展之初,就直接近乎无偿的占用了大量的公共资源,所以不能把一些必须要承担的社会责任推卸掉。
能力上有些欠缺的管理人员,以及学历、技能有些低的一线工人,都是钢厂必须要消化的问题,而不能将这些问题都推给镇上。
“昨天,我说我很年轻,没有什么经验。”沈淮接着说道,“当然,这个谦虚地说法。我以为大家都欣赏比较谦虚的人,不过今天到各个工段,实际走了一走,我觉得不能太谦虚。太谦虚的结果,只会让大家误以为我的要求跟标准很低。”
大家又跟着笑了起来,昨天大家都坐在办公室里,沈淮只是表现出他强硬的姿态。到底有多少管理上的经验跟水平,绝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的。
今天大家跟着沈淮在各个工段上,跑得小腿酸胀,他们即使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沈淮有没有管理钢厂的能力,从他与一线职工干部交流的细节处,是完全能看出来的。
徐溪亭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对炼钢过程及工业管理的精通,甚至还在赵东之上。只用两天的工夫,徐溪亭便能确认,以沈淮的铁腕手段以及对钢厂管理的精通,想要让梅溪钢铁厂走出泥淖,走上腾飞的轨道,是完全有可能的。
叫徐溪亭心里疑惑不解的是:这世人真有所谓的天才吗?
其他人知道沈淮有海外留学的经历后,心里倒坦然些:海归人才真是不一样啊!
会议室,没有投影仪之类的先进设备,只在墙壁上有块挂板。
沈淮站起来,拿起粉笔在挂板上写“58”这个数:
“这个数字,相信在位的各位大家都很熟悉。这就是我们厂的人均年产吨钢数。也就是说,梅溪钢铁厂,平均到每个干部职工头上,每年每人只生产58吨钢,这个是最直接衡量钢厂生产效率的指标。”沈淮转过身,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又问道,“这个数字高不高呢?”
沈淮转回身,继续在黑板上错落有致的写下几个数。
“第二个数字,149,是市钢厂去年的人均年产吨钢数。”
“第三个数字,238,是市钢厂历史上的最佳数据;这个数字,恰好也是去年国内效益排前十的钢铁企业平均值。”
“第四个数字,262,是全球钢铁产业的人均年产吨钢数;至于国际一流钢铁企业的人均年产吨钢数,还是不写出吧,那个目标太遥远了些。”
写这几个数之后,沈淮又飞快地用彩色粉笔将四个数字串起来,在黑板上画出一副标准的吨钢数曲线图来。
“挂板就这么大,吨钢能耗指标、钢坯成材率等指标图也不够画,但差距有多大,大家心里都应该有数。”沈淮说道,“即使有些人心里没有数,也不打紧;我的要求,是大家从今天之后,要认真工作,认真学习。”
徐溪亭等人的脸滚烫滚烫的。
梅溪钢铁厂所引进的生产线,可以说是国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来的技术,至少在技术水平上一点都不落后,但发挥出来的生产效率,甚至还不到国内一流钢企及国际钢企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
造成这个局面的情况是多方面:
人浮于事,脱产职工人数几乎与一线工人相等,这个就直接将人均吨钢产量拉低了近一半;
采购环节出面严重问题,炉料质量差;
工业配套环境差,电力、运力供应不足;
技术力量极端薄弱,全厂八百余职工,即使初级职称包括在内,合格的专业人员不到三十人;
生产管理严重滞后,职工职业素养差,劳动纪律涣散,造成大小生产事故频发,生产浪费现象严重;
管理层官僚作风严重,钢厂里的裙带关系错综复杂,从上到下几乎每个环节都有人在吃里扒外……
几乎国内公有制企业所能有的种种弊端,在梅溪钢铁厂身上都得到集中体现。
虽然有种种借口,但作为全厂技术的实际负责人,也将给沈淮正式任命为全厂技术的总负责人,徐溪亭心里是有愧的。
包括那些还有着羞耻心的前管理层人员,也都羞愧不能跟沈淮直接相对。
“我会把我的主要精力都投在钢厂,但也要负责一部分镇上的工作。”沈淮说道,“梅溪钢铁厂能走到哪一步,实际上更多还要依赖于在座的各位。我已经通知工会,给你们每个不住在厂附近的人,都准备好宿舍。各位,任重而道远啊。”
在整个生产环节所出现的问题,沈淮相信赵东、徐溪亭以及徐闻刀、潘成他们都能发现,都能提出相应的整顿方案,也许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跟现有的管理员更好的融合起来。
沈淮看了看表,夜深已经过九点钟,他还要跟何清社碰个头,便将剩下的时间留给赵东、徐溪亭他们,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一声:“也不要太慢,最好不要超过十二点;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还要跟大家在这里准时碰头。”
第五十七章大人物都有司机
把徐溪亭、赵东他们留在会议室继续讨论整顿方案,沈淮上楼走进他还很陌生的厂长办公室。
柚木地板、看上去就知道高档的办公家具,金钱树盆栽,还真是有前厂长杜建的风格。
杜建的私人物品都已经拿走,档案柜里的文件也还算整齐,但从表面是看不出有无缺失的。交接表就摆在办公桌上,沈淮今天也没有时间看一眼,也不大关心,毕竟负责交接的厂办主任就是杜建的亲信。
“沈厂长。”
沈淮放下交接表,转回头,见面孔是杜建的司机,只是半天没想起他的名字来,应该是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问道:“你是?”
“我是邵征,以前是杜厂长的司机。”邵征将手里的钥匙递过来,说道,“这是帕萨特的车钥匙,杜主任说要交给你。小车班还有两名司机在值班,沈厂长你看到挑谁当你的专职司机,或许等明天人齐了再说?”
沈淮看着邵征手里的车钥匙,邵征嘴里所说的杜主任是厂办主任杜贵,是杜建的堂弟,也是杜建在钢厂的铁杆心腹。
大概是自认会给遭到清洗,所以杜贵也不鸟沈淮,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下班时间一到,就直接走人,不在目前的二十六人临时管理团队之列。包括昨天在党政会议上给任命为治保处处长的王刚,今天就压根儿没敢过来报道、找不痛快。
钢厂效益再差,管理层该有的享受倒是一点都不落后。
包括进口的帕萨特在内,小车就有八部,厂办还专门下设了一个小车司机班,编有八名小车司机。
帕萨特平时是杜建的座驾,但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今天上午,杜建就把车连着司机以及另一部给镇里占用的桑塔纳还了回来。
作为钢厂最好的小车,从上到下,也都认为帕萨特该是沈淮使用,故而厂办主任虽然早就下班,还是安排邵征留下来等沈淮。
“都不早了,你怎么没下班去,车钥匙让其他司机交给我就行?”沈淮问邵征。
乡镇干部按照严格规定的话,不管书记还是镇长,都不应该配备专职司机。不过只要财务允许,像杜建这样,将司机编制挂相关单位,享受专职司机待遇的情况普遍。
邵征既然是杜建的专职司机,自然也应该是受杜建信任的人,而且这年头会开小车的人不多,即使离开钢厂,即使杜建不帮他安排工作,他也不应该愁找不到碗饭吃。
沈淮对邵征留下来,感到有些奇怪,见他三十五六岁左右,皮肤黢黑,中等人身材,人看上去很结实,或许是退伍军人,只是这时候也不便去翻看人事档案。
“我是钱文惠的爱人,等她一起下班呢。”邵征尴尬的笑了笑,沈淮的问话能叫他听出强烈的不信任。
“哦。”沈淮恍然的“哦”了一声。
钱文惠是财务科长,是位小个子、长相清秀的女人,此时正在楼下的会议室里继续参与整顿生产的讨论。
沈淮没想到杜建的前司机跟财务科长竟然是夫妻关系。
钢厂的裙带关系复杂,沈淮前期主要关注附在钢厂身上吸血的外围关系网,在短时间里还没有办法把钢厂内部的所有关系都摸透。
徐溪亭在此之前,也没有就财务问题刻意的经赵东提醒这边。
一般说来,杜建要掌握钢厂,厂办主任、专职司机以及财务科长,都应该用亲信才对。
在知道邵征跟钱文惠是夫妻后,沈淮心头的疑惑更深了,钱文惠、邵征夫妇,怎么就没有识相点、主动离职的念头?
“我要去镇政府,你开车送我过去。”沈淮也没有立即提出就换司机,反正他也有驾证,有些私密的事情不让邵征参与就是。情况没有摸清楚之前,也就没有必要一下子就把他跟钱文惠踢出去。
“那我就先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邵征也不多话,就先下楼去了。
沈淮看着文件柜有一叠档案,白天都在工段,还没有机会正式接触钢厂的正式资料。他本打算先看人事档案,给邵征岔开来,决定先看财务资料,将厚厚的文件袋拿在手里,就下了楼。
钢厂的财务情况,也是必须要第一时间掌握的。
时间太紧,赶到镇政府也就三五分钟的事情,沈淮坐到车里,还是见缝插针的看起材料来。
邵征开车也是真有一把料,在路面有些拱波的学堂街,叫沈淮几乎感觉不到车在行进。
沈淮翻随手翻看了几页,又翻到最后,确定有钱文惠的签章。但就这份财务报告来看,做得非常有水平,几乎看不出财务上有什么漏洞,这大概是整个市钢厂唯一叫沈淮看到的亮点。
当然,沈淮也知道,账目做得越漂亮,财务上的漏洞也可能会给掩盖得越彻底。
“看财务报告,钱科长应该是科班出身吧?”沈淮将文件随手合上,问邵征。
听到沈淮夸赞自己的爱人,邵征在后视镜里露出微笑,说道:“都说文惠是梅溪镇的第一位注册会计师呢。”
沈淮点点头,梅溪钢铁厂作为产值在亿元左右徘徊的规模企业,曾受市县的高度关注,能有徐溪亭、钱文惠这样的专业人才,也不足为怪。
只是这些专业人才数量足不足够,能不能发挥出作用,才最关键。
很快就到镇政府,三层小楼,整个镇领导所在的三楼,除何清社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外,其他几个副书记、副镇长的办公室也都亮着灯。
三楼熄灯的房间,一是档案文印室,一是黄新良的党政办,一是杜建的书记办公室。
沈淮心里一笑:今天又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镇上这些人还真是好耐性。
沈淮让邵征直接回钢厂继续值班,他就随手拿着文件袋上了楼。
昨天的事件,对梅溪镇的影响是极深刻的,昨天几乎所有的镇上干部,都给调去维持钢厂轶序,副镇长以上人员,都进入厂办大楼,都看到局势逆转的前后变化。
沈淮虽然只是副书记,却是正科级干部,地位本来就在其他副书记、副镇长之上。而昨天的情形,稍了解些官场规则的人,都能猜到沈淮背后站着能强迫市长高天河低头的大后台。
谁吃饱了撑死、谁嫌头硬,一定要去撞沈淮这块大石头?
杜建的失势也是显而易见。
曾经是杜建的后台、县委书记陶继兴在昨天的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表态,而代县长葛永秋又明确将钢厂经营困难的责任归到杜建头上,支持沈淮彻底清洗钢厂的管理层。
今天大白天,镇上的干部都在猜测:书记杜建到底是会给直接撤职呢,还是说给调到其他哪个旮旯里去?或者下场会更惨重,直接进大狱?
这时候,镇上的干部是唯恐跟党委书记杜建撇不清关系,除了已经给捆在一起绳子上的那几只蚂蚱外,谁还敢跟他走得太近?
昨天在钢厂的会议室里,沈淮也明确表示要抬何清社上位,主持镇上的工作,那几个副书记、副镇长,即使觉得沈淮不容易亲近,从此之后,跟何清社站到一起,也就显而易见成了明智的选择。
杜建完全没能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今天两个会议,是何清社主持,也叫他领会到从来没有过的、大局在握的感觉。
不过何清社没有给喜悦冲昏头脑,他很清醒的知道这种变化是谁带来的,所以上午跟下午都主动找沈淮联络。
只是沈淮给钢厂的事情缠住,他夜里也留在办公室等沈淮过来碰头,一点不觉得过九点了,时间很晚。那几个想要好好表现,想要跟杜建划清界限的副职,也知道老老实实的守在办公室里。
沈淮直接上了三楼,没有理会还守在政府里的副镇长、副书记、党委委员,直接就敲门进了何清社的办公室。
沈淮也只是赶过来,跟何清社碰一下面,他这时候根本就没有精力太多的去过问镇上的事情。
今天下午镇上两个比较重要的会议,他也都请假缺席,甚至还没有机会跟下面的村干部见面。
沈淮只是想知道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镇上的状况有没有改变。
乡镇工作繁琐而复杂,计生、农税、土地承包、河渠水利建设、宅基违建、中小学教育以及工商税收、乡镇治安卫生综合治理,都要直接面对农民及镇上居民,会遇到各种难缠的事。
沈淮没有三头六臂,即使眼下有机会能把梅溪镇所有的权柄都抓过来,他也没有能力,把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都抓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在政府这头,沈淮目前也只能支持何清社掌控局面。
第五十八章权力分赃
何清社在里面打开门,让沈淮进来,抓了一撮茶叶,给他沏茶,说道:“今天是沈书记第一天全面主持钢厂,工作到这么晚,还要多注意身体啊。”
不管何清社的出发点,是顾全大局,避免叫镇上陷入被动,还是因为兔死狐悲,不想叫他给杜建践踏得太厉害,昨天发生那么多事,镇上真正有心站出来想阻止事态恶化的,只有何清社一人——就凭着这一点,何清社就是值得亲近的。
沈淮接过何清社递来的茶水杯,说道:“今天摸了一下钢厂的情况,问题有些复杂。不像颗钉子一样扎在那里不成啊,我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不过镇上的工作,以后就要推给何镇长你们来承担了。”
“大家都是为群众服务,各有侧重,也就不分彼此。”
何清社拉着一把椅子,在沈淮斜侧面坐下,笑着说道,“不过,今天镇上开会,分管工作又进行了些调整。几个书记跟镇长合计过,沈书记你既然是来梅溪负责工业跟经济的,企业办、经济管理站、财政所等跟工商财政相关的部门,还得要沈书记你亲自来抓。杜书记的意见也是这个,这些责任可就没人能替沈书记你分担啊。”
沈淮摸了摸后脑勺,靠着椅背而坐,没想到镇上的风向变得真快,这也反应出官场上极世绘、现实的地方。
想当初杜建得县委书记陶继兴支持,在梅溪镇只手遮天,叫何清社这个副书记、镇长成为摆饰,也没有人敢说杜建的不是。下面的副书记、副镇长,都唯杜建耳提面命,都一起将何清社挤兑到一边。
如今风水转了,何清社有机会将杜建架空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当然,何清社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知道他这个盟友的重要性跟关键性,故而将企业办、经管站以及财政所等镇上经济财政大权都让出来。
沈淮倒没有觉得何清社的现实跟世俗没有什么不好,既然要混官场,痛打落水狗、对落水狗不留情是最基本的素养,只是没想到他下手还挺快。
不过,何清社没有鼓动自己将杜建挤兑走的意思,说明他对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一套的——沈淮确实不想急着将杜建踢走。
他刚来梅溪担任副书记,就算立即把杜建踢走,他也不能没当两天副书记就立即上位。与其让县里另派一个人插足梅溪镇,还不如让杜建留下来。
谭启平再过半个月就会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沈淮也不怕杜建在梅溪镇能翻身;他与何清社联合起来,也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梅溪镇的局面,这无疑是此时较为有利的局面。
不过,沈淮没想把太多的事揽身上来。
说起来,财政权是与人事权并重。
梅溪镇的工作秩序恢复正常,财政就应该由镇长掌握。此时何清社将财政所跟其他部门一起划出来,交给沈淮分管,不能不说他的讨好意图很明显。这也说明,九三年乡镇的分工有些混乱。
何清社是个比较有原则的官员,但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眼下显然是把沈淮当成交易跟合作的对象。
不过,梅溪镇一年能支配的财政收入,也就不到六百万,而且中小学教职工及政府机关职员的工资福利,就占掉其中的大半。
其他相应的教育、交通、计生、农水、防汛等投入,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数目要支出。
把这些扣除出去,真正能给镇上灵活机动掌握的钱款,也就几十万的样子。
就算再心黑,也没有谁敢将几十万的款子直接装自己的口袋里去。沈淮眼睛再浅,也没有浅到去争每年才几十万款项的控制权。
“我到梅溪镇,才两天时间,但知道何镇长你是个能交心的人。”沈淮语气诚挚的跟何清社说道,“我决定从市里下来,到乡镇上任职,还是想做些事情。这个也是叫家里的长辈,能看到我也是会做事的人。不过,要把这么多担子,都压我肩上来,我是真扛不住啊。”
沈淮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有些话需要何清社自个慢慢去琢磨。
“比如说,镇上有些款子,是急等着等批复的。要是财政所给我分管,我每天忙完钢厂的事,再到镇上来研究用款的事情,多半会耽误事情。”沈淮边说边思考事,“这样吧,我在钢厂也是整顿经营生产,跟企业办的工作较为类同,可以触类旁通,这个担子我就担起来,做得不好,还可以跟何镇长你们请教。至于经管站、财政所,何镇长你千万不要来为难我。”
沈淮的态度很明确:
镇属企业原则上归企业办管理,他分管经济,抓企业办、抓镇属企业的整顿跟振兴,名正言顺;财政所跟经管站属于财政块,则坚决的推给何清社去管。
何清社见沈淮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含糊的地方,心想他真要捞钱,控制钢厂的原料采购跟钢材外销,每年上百万都轻松得很,的确不需要盯着镇财政以及由经管站监督的村级财务跟土地承包费那点油水,也就没有往别处想。
何清社说道:“钢厂那边的担子也的确重,企业办的担子也该是你担着;这样吧,财政上的事,那就由我跟你商议来办。”
沈淮只是告饶的拱拱手,把钢厂的情况跟何清社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又问道:“钢厂财务科长钱文惠与杜书记在钢厂时的司机邵征是夫妻——这个情况,何镇长你清楚吗?”
沈淮知道何清社这时候应该最警惕杜建跟他的铁杆心腹,钱文惠及邵征的事,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隐瞒。
“钱文惠原先是县财政、局的干部。八八年钢厂搞扩改,当时的县长,也就是现在调市体委担主任的陈兵,觉得钢厂的财务状况需要改观,就指定钱文惠进钢厂担任财务科长。她丈夫是转业的志愿兵,还是去年给杜书记调到钢厂当小车司机的。实际上,钢厂有好几个小车司机,杜书记有时候用邵征开车,有时候让小何负责接送,也不固定。”何清社把大体情况跟沈淮介绍了一下。
沈淮也是暗自侥幸,心想要不是直接问何清社这一下,说不定真就将钱文惠跟邵征踢到一边去了。
这也从一方面,反应出梅溪钢铁厂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
沈淮之前只想到杜建不会让财务科长这么关键的职务,落到心腹之外人的手里,没想到这还涉及到前县长陈兵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钱文惠会是前县长陈兵指派到钢厂任职的干部。
沈淮对前县长陈兵不熟悉,心想他从县长位子上,给踢到市里去负责体育工作,权势就大不如以前,要是他晚些天再到梅溪来任职,说不定钱文惠就已经给杜建他们从财务科长的位子上踢走了。
这么看来,钱文惠不应该是杜建的人;杜建之所以要将钱文惠的丈夫邵征拉进钢厂当小车司机,应该是有拉拢钱文惠的意图在里面。
沈淮再细想想,厂办主任杜贵,特意叫邵征留下来交车钥匙,说不定有就恶意误他的心思,心里也暗暗着恼:没想到杜建跟他的心腹,到这一步,都还有心玩阴招……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夜里十点半,准备起身跟何清社告辞。
何清社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沈书记你说。”
“什么事?”沈淮问道。
何清社拿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拔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沈书记在我办公室呢,你过来跟沈书记作检讨。”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葫芦里卖什么药,便坐下来看什么人要过来跟他做检讨。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沈淮看着脸熟,过半天才想到是今天早上给他责令辞职的那个副厂长,只记得他姓郭。
“沈。”郭姓厂长有些胆怯的走到沈淮面前,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喊沈淮“书记”还是“厂长”。
“你就是从钢厂辞职,也还是镇里的人,你就喊我沈书记吧。”沈淮说道,既然何清社帮着求情,也说明他不是杜建的人,也不想太严厉了。
“郭全之前在钢厂分管财务,劳动纪律上很散漫,今儿给沈书记你赶了出来,他过来跟我做了检讨,我觉得他认识不深刻啊,所以让沈书记你再教育教育他。”何清社说道。
沈淮说道:“郭厂长既然在钢厂负责财务,想来对厂区的情况也不太熟悉,看来是我上午过于严厉了。”
“不,不。”郭全说道,“沈书记要整顿钢厂生产,严格要求是应该的,是我太散漫,认识不够深刻,给何镇长批评一顿,又有了些更深刻的认识,想跟沈书记你当面汇报。”
沈淮笑了起来,指着墙角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坐着说话吧,你总不能逼着我跟你道歉吧?”
沈淮看郭全差不多三十四五岁,人长得倒白净,既然有何清社居中转圜,还不能真把当孙子训,又侧过头跟何清社说道:“我来梅溪,一是初来乍到,二是年轻气盛,工作里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何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沈淮对何清社改了称谓,叫彼此看上去更熟络一些。
何清社也努努嘴,让郭全搬椅子过来坐着说话。
第五十九章给错杀的猴
沈淮跟郭全了解钢厂的一些财务情况,郭全应答如流,对业务掌握是很熟悉。沈淮这时候才确认,因为钢厂有郭全跟钱文惠这些人在,所以财务工作倒成为钢厂的唯一亮点,今天真是错杀郭全了。
沈淮跟何清社说道:“我既然把老郭踢给镇里了,想挽回也怕老郭心里对我有意见。那老郭在镇上的工作,还是何镇长你来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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