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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岳将仅塞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随身物件的背包接了过去,陪沈淮坐电梯上楼。
一个电梯单元有好几户人家,这时候静悄悄的,都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魏岳掏了钥匙打开最里角的一扇门,把钥匙放在门里侧的鞋柜上,跟沈淮说道:“宋局长还要让我回部里上班呢。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我下班时给你一起送过来?”
看着房间的痕迹似乎很久没有人入住,不过家俱还算崭新,电器也全,应该不会缺什么东西,沈淮跟魏岳说道:“不用再麻烦你过来,我也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既然“父子”都相厌不见,要个司机夹在中间跑来跑去做什么?沈淮接过背包,要魏岳不要再过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大高个魏岳说了一声,就下楼去了。宋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是不能说什么的。
第二百零五章小姑
三室两厅的房间,传统的装潢风格,转椅角凳,木色沉郁,入手极沉,可知室里的家具都是极上好的木料打造,整个房间看去简约朴素,不过还是从骨子里透过不同寻常人家的奢华来。
书房里空空荡荡,遮满墙壁的书橱里,除了几件当作摆饰的工艺品外,藏书已经给摆走,不过还留在之前藏书甚丰的痕迹,似乎是梨花木所制的书桌上除笔砚之外,再无他物。
虽然沈淮从小到大只能拿那种闻着发臭的廉价墨汁练字,但也认识书桌的这方砚品质极佳,雕狮镇纸也栩栩如生,雕工不凡。
虽然大部分东西已经给搬空,被褥、床罩等都是新换,但还是留下许多旧主人生活的痕迹。不知道这里是宋家之前谁的住处,之前孙淮对其父亲的印象极为淡漠,缺乏生活的细节,故而也无法从房间里的痕迹判断是否是他“父亲”的旧居。
想到之前“沈淮”的种种劣迹以及无法弥补的大错,沈淮心想给拒以家门之外,另行安排到临时住处来,他“父亲”也不算做得有多过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绝不愿看到他出现的人存在,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难免还有些苦涩。
脑海里一幅幅有关宋家的影像在回放,沈淮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孙海文,还是沈淮,仿佛两种人格已经血肉融合,从此都交错在他的人生里,是他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负担。
打小看到母亲给为前途一切都不顾的父亲抛弃,看母亲在凄凉、孤独中绝望的死去,沈淮心里渐有寒意渗出来,有那么一瞬间,那刻骨铭心的“恨”占据了他的心。
这种情绪也无从找人诉说,沈淮看到书桌下的横挡里有几叠宣纸,铺纸研墨,蘸笔写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又写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但写到“……霓为裳兮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怎么也写不起接下来的诗句是什么。
沈淮将笔隔在砚台上,心想《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句最是狂捐不拘,自己偏用隶书去写,也难怪想不起来后面的诗句是什么,再看看写下来的近百字隶书,受情绪影响,写得草草,很是一般,不过近百字写下来,心间落寞及恨交杂的情绪就消去,唯有此行的目的还坚留在心间。
此时也不便去找陈兵、熊黛玲他们,至少要给东华的人一个他正在跟家人“团聚”的假象,此时这空荡荡的房间叫人感到空寂,也只能硬着头皮住下来。
沈淮本就打算住酒店,随身就没有携带洗漱用品,见卫生间也没有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魏岳疏忽了,拿着钥匙走出小区,在附近找了一家新开的超级市场,牙刷、牙膏、毛巾、方便面买了一些东西,还到附近的书店买了两本字帖,想着拿练字打发时光也不错。
在返回的路上,陈丹打电话过来,说是由陈桐陪着在市里找房子,抱怨市里找两套毗邻而居的房子真难。
镇上的宿舍马上就要全部拆除,要是不想住简陋的过渡房,只能另找房子住。
见陈丹还是不想就此跟他住在一起,沈淮也只能无奈而笑,要她慢慢找房子,市里总会有合适的房子可租,又跟她说了火车跟熊黛玲及同学偶遇的事情,也说了给家里人派司机接到临时住处,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无聊得也不知道要干啥才好。
电梯里没有信号,等上了楼重新拨通电话,听着陈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沈淮笑着安慰她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不受待见也是活该,我都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了。”正说话间看到门口留有一条缝隙,他顿起警惕,他清楚记得出门时是锁好门,门这时候怎么会给打开?
他将手机拿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门旁,透过门缝,却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正背着门在餐桌上整理毛巾,心里莫名的热流涌动:
明明是别人的人生,然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情绪还是一下子给挑燃。之前的“沈淮”,要说对宋家人存有感情,也就眼前这个当初跟随他爸、他妈一起下放到农场劳作,然后陪他成长到六岁才离开,也是宋家唯一到最后都没有放弃他、恐怕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相信他“改正”的宋家的老小,他的“小姑”,也是东南电力建设集团的副总经理宋文慧。
之前的“沈淮”,给外祖父母沈山夫妇赶回国后,宋家对他不闻不问;沈淮对宋家也心存“戾恨”,抱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在燕京过了一段谁都不理、醉生梦死、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是宋文慧先安排他进淮海省经济学院工作,也是宋文慧在他在省经院混不下去的时候,又托付陈铭德收留他在身边看管。
之前的沈淮虽然对“小姑”有感情,但心头对宋家的“戾恨”难消,除了回国在机场不得以跟他“小姑”见了一面外,之后也一直刻意的避免跟“小姑”联络。甚至在省经济闹出事之后,也是陈铭德受托主动跑到省经院联系他。
沈淮心想之前的“他”在回国后那两年没有把自己完全毁掉,也多亏了这么一个真心实意、且一直都有耐心待他的小姑。
沈淮跟陈丹说了一句“好了,先这样,等会儿我再给打电话。”挂断电话,推开门来。
宋文慧听到推门声,转过身来,看见沈淮看着门口,笑道:“我说谁在外面打电话,原来是你回来了;我又忘了关门了?”
沈淮心头一热,以为会很困难,但话到喉头、脱口而出的问道,“小姑,你怎么过来了?”
宋文慧乍听沈淮唤他,愣怔了一下,细想想这也是她离开农场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淮喊她“小姑”,眼睛莫名的就湿润了,视线落到沈淮提着的那塑料袋洗漱用品回来,说道:“昨天没来得及帮你把东西都买好,又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让你出去白走一趟,这些东西我上午走了一趟商场,帮你都准备好了;还好你爸的司机在车站堵到你,不然都怕听不到你喊我一声‘小姑’了。”
沈淮有话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你也不要怨你爸,是我让你爸接你住这里的。”宋文慧说道,“谢棠也是刚回国没几天。”
沈淮脑海间闪过一张明媚的脸蛋,说道:“没什么,以前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
宋文慧抬头看着沈淮有那么两秒,才说道:“差不多有三年没见到你了,看来你到东华后,真是长大了,人也成熟了许多,你在梅溪镇的工作真是不错。”
沈淮就知道宋家再对他冷漠,再对他不闻不问,他的“小姑”也会默默地关注着,有些后悔在来燕京没有给“小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声,说道:“回来之前,想着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又。”
“回来就好了。”宋文慧笑了笑,怕沈淮性子还有些拧不过来,也怕话说多了让他难堪,看着沈淮手里的手机,问道,“你手机号码多少,现在能让小姑我知道了?”
“我拨到小姑你手机上。”沈淮拨了宋文慧的手机号码。
宋文慧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把号码存下来,说道:“还以为你把我的号码忘了呢,没想到你还记着啊?”
“在东华遇到几次难事,一直想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想想自己做的事,又怕再做砸了让小姑你难过,所以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小姑你。不过,小姑的号码一直都记着。”沈淮说道。
宋文慧伸手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抹去,走过来抬手摸了摸沈淮的头,说道:“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人也比回国时结实多了,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安心的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宋文慧看了看号码,跟沈淮说道,“你小姑父的电话。”接通电话,房间里很安静,宋文慧的丈夫在下放劳作时,耳朵受过伤,听力不好,导致嗓门很大,沈淮站在旁边把“小姑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沈淮愿意过来吃饭吗?”
沈淮倒是能明白小姑、小姑父对他的小心翼翼,之前的“他”性子是那样的拧跟敏感。
宋文慧知道沈淮能听见电话的内容,抬头征询的看了他一眼;沈淮点了点头。
“要不你这几天睡我家吧?”宋文慧也是打蛇随棍,要沈淮住她家里去,说道,“宋彤交了个男朋友,赶着男朋友父亲前些天遇车祸骨折了,她是有了男朋友,忘了爹娘,老爷八十大寿也赶不过来。现在就我跟小姑父两人在家,也孤零零的,你就陪陪我们这两个无聊的人。”
“好的。”沈淮点点头,他也怕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宋文慧就利落的帮沈淮收拾起东西,边收拾东西边问沈淮:“书房里那几幅字是你写的?”
“嗯。”沈淮点点头,说道,“之前在农场还是小姑父教我写过大字,只是当时没有认真学;后来一个人生活得太久,无聊时就练练大字。”看到小姑帮他把竹笛放回包里,又说道,“也学过一段时间笛子,就是吹不好。”
沈淮的满口“胡言”,宋文慧却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在别人的眼里,沈淮是那么的不学无术、无法拯救,宋文慧却一心认为自己的亲侄子本性并不恶。
第二百零六章家宴
门铃响了两声,沈淮就看见小姑父唐建民系着围裙、满手面的跑过来打开门,唤道:“小姑父。”
“是沈淮啊,你快进来,你小姑说你最喜欢吃面疙瘩,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唐建民嗓门很大,把沾了面的手举起来扬了扬,笑道,“你如今是沈书记了,不怪我腾出不手来跟你握手吧?”
沈淮知道他这个“小姑父”对他的到来,应该是既不欢迎,但拧不过他小姑的性子、故而也不会反对的态度,他进门换了拖鞋,从背包里拿出两罐茶叶,说道:“这次回来也偷懒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刚才在路上才买了这两罐茶叶,很没有诚意,小姑父你不要嫌弃。”
在路上才买两罐茶叶当礼物,当然不能算有诚意,唐建民却意外的看了妻子一眼,怀疑这是妻子故意让沈淮买的,心想不过沈淮能听妻子的意见,说明他这几年在外面戾气性子也给磨去不少。
跟宋家其他人不同,唐建民在宋家也只是不那么受重视的女婿。
老爷子当年受冲击,宋文慧随老四宋炳生一起给下放到潜江农场接受改造,唐建民当时是农场的医生,沈桂秀还要稍后一些时间到农场。四个人才从此相互认识,结成两对恋人,又同时在农场那么恶劣的条件结婚生下子女。
后来老爷子得到平反,恢复职务,宋家子女都得以归京。不过,当时沈桂秀及其父母依旧受海外关系牵累,没有得到平反,宋炳生为了个人前途,放弃跟沈桂秀的婚姻回京,唐建民跟宋文慧也不能说什么,他们当时也迫切地想离开农场,只能留年幼的沈淮跟他母亲沈桂秀一起留在农场继续艰苦的生活。
等到沈桂秀病逝接沈淮进京,已经是六年时间过去了。
因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清楚沈淮心里对宋家的怨恨源于哪里,唐建民故而也能比别人对沈淮之后做出的那些事情多些同情,但也没有到妻子一味宽容的地步。
唐建民对沈淮既有同情,但也怕他的性子难改,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故而对他也是能不见则不见的态度。
唐建民也知道妻子打小看着沈淮长大,对他有感情,又怀有欠亏之心,总是说要是他们当初不那么急着回京,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不可转寰。即使宋炳生都放弃这个儿子后,他妻子也认为沈淮变成这样子,他们也有一定的责任。
沈淮这段时间在东华做了不少事情,他妻子总在他耳边说叨,他不相信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会有根本性的改变,不过他总是拧不过他妻子的性子。
宋文慧进屋来换拖鞋,跟丈夫唐建民说道:“沈淮还记得你教他练大字的事情,沈淮现在写字可漂亮了,不见得比你差多少。”
“是吗?”唐建民当然不相信,只是附和的问了一声,让沈淮随意坐,他回厨房继续忙乎。
“要不要我帮忙?”宋文慧看着额头挂汗的丈夫,问道。
“你还不如我。”唐建民可不敢让妻子进厨房添乱。
宋文慧从电力部调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担任副总,工作地点在江东省会江宁市;唐建民在仕途上没有什么作为,也就妇唱夫随,调到江东省卫生厅工作。他们俩是偶尔才回一趟燕京,燕京这边的宅子里也不可能专门有保姆帮着做饭。
这两天他们在燕京,也是走各家,没有机会在家里弄饭吃。今天也是为了沈淮,不想让他感到太生疏,上午才买了菜回来,唐建民忙乎了小半天,也没有整好一样菜。
“要不,我来吧?”沈淮看着唐建民揉的面团跟稀泥似的,旁边切了一半的土豆丁跟狗啃出来似的,知道小姑跟小姑父都不善庖厨,洗过手就直接拿起切菜板上的土豆切起来,“我这几年一个人过,厨艺还算练得不错。”
唐建民刚想说不用,但看到细如火柴梗的土豆丝从沈淮刀下又快又齐的切出来,看了妻子一眼,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文慧得意的摊摊手,为沈淮的事,她跟丈夫闹意见也不是一回两回,虽然最后她都能由着性子来,但也说服不了丈夫改变对沈淮的看法,此时难免有些得意。
“会不会太细?”沈淮见小姑跟小姑父不吭声,抬头问道。
“我跟你小姑厨艺鉴赏能力差,不过光看着,就知道这刀工能把人唬住。”唐建民笑道,“我们是知道你在东华当镇党委书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哪家酒店的大厨呢。”
宋文慧给丈夫使了眼色,不让他胡说;沈淮倒不介意,他知道唐建民是大咧咧的人,也不怎么热衷官场,也是有话就说,不会特别敏感的去拿捏分寸。
厨房够宽阔,沈淮手脚麻利的把土豆丝切好,又往面团里加了两把面粉,让面粉看上去能揉得更劲道些。等了后面,唐建民索性把围裙让给沈淮,他在一旁打下手。
准备的菜很丰富,沈淮挑了手熟的做了四菜一汤,又下了一盆面疙瘩就到餐厅来摆碗筷,听着小姑在书房里打电话。
书房没有关严,留有一道缝,听见小姑在里面压着声音说话:“我请你过来吃一顿饭,难道还能有什么阴谋不成?我不管姓谢的那个女人怎么看沈淮,所以沈淮好不好也不用她来评价。关键是你要不要认自己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改变,你都不愿意看一眼,又怎么会心里清楚?”
沈淮见小姑父拿酒杯出来盯着他在看,也只是抱以一笑。
宋文慧气鼓鼓的放下电话,从书房出来,看沈淮跟丈夫在餐厅里的神情,也知道她刚才的电话叫他们听见了,又怕刺激到沈淮,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沈淮要求不高,甚至能小姑家把这顿饭吃好,这次回京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还能指望更多不成?
“我都快饿瘪了,下火车还没有吃饭呢,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饭了?”沈淮手没有停的把碗筷摆好,又跟小姑宋文慧笑道,“我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不好吃,小姑跟你小姑父你们批评时可要留点情面啊。”
“出去几年,也学得油嘴滑舌了。”宋文慧笑道,把电话的事掩饰过去,也不敢想象沈淮听到她跟他爸通电话,不然又能说什么?
虽然只是家常菜,沈淮也就几样家常菜拿手,叫宋文慧、唐建民吃得赞不绝口。吃过饭,沈淮麻利地收拾好,唐建民就拿出沈淮买了的茶沏了一壶,坐在后院荫凉的树荫下喝茶聊天。
不过从小姑及姑父唐建民选择的话题里,沈淮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他还是一种小心翼翼、怕稍不注意会伤害或刺激到他的心态,就算小姑口头上的对他在梅溪镇做的事情赞不绝对,但事实上还是有些不那么确定。
沈淮认真反思过之前沈淮与宋家关系恶劣的顽结所在,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以及被遗弃,使之前的沈淮形成戾气十足的自毁性格,既而才会有一系列的不学无术跟胡作非为乃至作恶多端。
无论是宋家还是孙家,都有很多平庸的、不学无术以及整天吃喝玩乐的子弟,不能对家族的整体利益有所促进,甚至还会有所妨碍,但多少会受约束,行事有些分寸,而之前沈淮那种越约束越跟你拧着干的性子,不仅会消磨掉几乎所有人待他的耐心;对宋家、孙家而言,他也是极其危险、不安分的存在。
这种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沈淮也没有指望能立即获得整个家族的认可,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跟宋家恢复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宋文慧陆续不断地有电话打进来,不过没整个下午都没有人登门来拜访,沈淮注意到小姑父过了三四点钟就多次看时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家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第二代子女里,除了二伯、他父亲以及五姑姑在京工作外,小姑等其他人都常年在外地工作。虽说后天才是大寿,但是小姑等人常年在外,难得有机会提前两三天回京,也是难得有机会相聚。
沈淮能想象宋家大多数人,只要不用到单位或公司的,此时应该大多数都聚在大宅,而且这些人应该都希望他小姑、小姑父赶过去相聚,但也应该有人绝不又不希望看到他出现。
沈淮不想让小姑、小姑父为难,站起来说道:“淮海省在京要举办一个招商活动,任务分解到市县。我这次回来,我们区也给我分派了任务。虽然就算过去也不会受重视,我总也要到市驻京办那边露个脸。”
“你把车开走,有个车方便些。”宋文慧说道。
“不了,晚上应该会给揪在那边喝酒。”沈淮说道,“地方上喝酒比较凶,开车不方便。”搓了搓手,换了鞋就出去。
第二百零七章卧虎藏龙
已经快五点钟了,夕阳斜挂在天空,但气温依旧炎热,叫人难以忍受。
沈淮不想小姑为难,但又不能这时候灰溜溜的赶到市驻京办叫陈兵等人看出端倪来,走到巷子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之前的沈淮虽然给接到燕京生活了几年,但也是给丢在寄宿学校里,很少跟宋家人接触,也很少进燕京市里。而过去七八年间,燕京城市建设的力度也很大,面貌改变了很多,沈淮对这一片区域的记忆就更模糊了。
沈淮站在巷子口,一时间的感觉非常陌生,不清楚到底站在什么地方。
沈淮知道小姑宋文慧当年回城就分得一间小四合院,应该就是这里。不过九零年之前,不管身份都高,小四合院居住环境普遍都差,所以小姑、小姑父又搬到电力部分配下来的房子里,也就是上午的那套公寓房。
小姑调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任职之后,那套公寓房就空在那里。差不多同时期,燕京市有重点的改造四合院区域,也是部委及军委家属集中居住的区域最先受益。四合院胡同这边的居住条件得到很大的改善,治安条件也绝非普通居民区能比,小姑她们偶尔回燕京,就都会住在这边。
这边看上去寻常得很,但偶尔路过的轿车,不是奥迪就是凯迪拉克,就知道这边住的人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富即贵。也因此,平时在其他地方炫武扬威的奥迪、凯迪拉克等豪车,在这里就特别的守规矩。巷子里虽然没有明显的禁鸣标志,但沈淮在这里站了有三五分钟,经过这边的几辆轿车,都是静悄悄的,那些个司机望过来的眼神也特别的“和善”,毕竟这路边就怕哪个骑自行车或走路提着菜篮子的老头老太,也有可能是惹不起的大老虎。
巷子两侧都是整饬的四合院,夹着狭窄而平整的柏油路,在夏季的黄昏,置于闹市之中也有一分独特的静谧。
沈淮走到巷子口,看到外侧就是西单的主街,才在巷子侧墙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枚写有“西寺东巷”不大起眼的金属标牌,才意识到对面西巷口子上就是老爷子居住的大宅了。
沈淮怕小姑、小姑父等会儿可能会从这里经过去大宅,看到巷子口有一家书店,就折身走了进去。
书店门脸很小,但里面的纵深很大,光线有些昏沉,吊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六十来岁的清癯老头坐在那里喝茶,看着像是店主。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店主也悠然自得,看到沈淮走进来,只是点头而笑,算是招呼。
这边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眼前这老头是不是哪个中央大佬的亲属或者其他什么人,沈淮也不敢怠慢,还以微笑,点点头走到后排的书架那里找书。
走到后排,沈淮才发现这边出售的书,质量非常高,显然是店主进货之前经过精挑细选,也有很多相当专业的外文经济书籍,叫人怀疑店主的文化水平极高,很可能是退休之后才开的这家书店。
无论是东华还是省城的书店、图书馆,专业书籍特别是一些外文专著还是太缺乏了。沈淮这次到燕京,本打算到国内最大的西单书城走一趟,找一些有关工业及经济方面的书籍,没有想到这家看上去不起眼的书店里会另有乾坤。
沈淮是如获至宝,先蜻蜓点水的把挑出一大堆书,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再精挑细选。西方专著很多都晦涩艰深,想要短时间里理出脉络来极难,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沈淮开始还站在阅读,既而又蹲下来,时间一长就觉得脚麻手软。
“你坐着慢慢看。”店主递了一把折叠椅过来,和蔼地说道。
沈淮道了声,接过椅子坐下来。店主不干扰沈淮挑书,悄悄地退回原处,坐在那里一个人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店主在外面跟人打招呼:“崔老,刚回来就四处跑着溜达啊?”来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沈淮也没有在意听,以为是店主遇到了熟人,他埋头继续挑书。
直到感觉有个人影停在眼前,沈淮才疑惑的抬起头,赫然看到火车上的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者正盯着他看。
沈淮没想到他也住这附近,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在车站是辆黑色奥迪将他接走。沈淮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老爷子,你刚回燕京,怎么有空过来逛书店啊?”
“家里人尽说些废话,我实在不愿意听;除了这里,还能有其他去处?”大概是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叫老者存有好感,说话的语气要比火车上初遇时缓和得多,不过他打量人的眼神依旧犀利,看了沈淮两眼,又往沈淮手里以及放在旁边书架子单独摞起来的那叠书扫了两眼,说道,“小伙子,你呢?”
“我跟老爷子的情形相反,大概是家里人不愿意听我的那些废话,我也只好到过来打发时间。”沈淮笑着说,见老者又拿眼睛打量着他,觉得奇怪,“老爷子你认识我?”
“在火车上就觉得像,不过现在看到你也住在西寺巷,那就是越看越像了。”老者眼睛盯着沈淮,问道,“你是不是姓宋?”
沈淮就知道这年头看上去衣着朴素,但出行软卧的老头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心想他只要住在西寺街,多少会跟宋家认识,笑道:“我爷爷是宋华,老爷子,你跟我爷爷认识?”
老者似乎有根敏感的神经给挑了一下,绷起脸,说道:“鬼才认得宋华?我只知道宋家的老二是个厉害角色。”
沈淮一愣,没想遇到一个跟宋家有宿怨的人物,一时间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国内公开宣传老一辈革命家友谊情坚逾金石,但沈淮多少清楚老一辈人物实际上也是恩怨纠缠,特别是在解放后几次运动,内部的斗争不少,也是改革以来形成不同派系的主要根源之一。
看老者的年龄有七十多但不到八十的样子,应该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一辈人物。不过很多老一辈人物都在,沈淮也猜不出他是谁,只能尴尬的笑着。
店主这时候走过来,跟绷着脸的老者说道:“崔老,您可不要把宋老的孙子从我店里赶出去,您老牛气,我可经不住宋老骂啊。”又问沈淮,“你是宋乔生的儿子?”
“宋乔生是我的二伯,我爸是老四。”
店主疑惑地看了崔老头一眼,一时间没有想起宋家老四宋炳生有儿子。
崔老头倒是“哦”的一声,想起什么来,跟店主说道:“宋家那个没出息的老四跟谢家的丫头没有生养,这个应该是宋家老四丢在农场的儿子。”
沈淮脸讪在那里,这段难堪的往事,没想到会给眼前这个老头这么直露露的给揭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两个老头应该是都大有来头,虽然这个姓崔的老头说话难听得很,他也没法子跟他有什么脾气。
沈淮也不知道姓崔的这个老头跟宋家到底是什么宿怨,以致左邻右巷都知道他跟老爷子不和,他只能像孙子似的站在旁边陪笑。
崔老似乎很满意沈淮的态度,看了他一眼,说道:“听说你老子刚捞到去淮海省挂职的机会,想来还是不死心,还想往上跳一跳。在火车上,看到你,我应该想到你是宋华的孙子,你跟宋家老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乎也看到沈淮眼睛里的疑惑,崔老头倒是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说道:“我叫崔向东。”
沈淮没有为眼前这老头竟然是共和国海军早期的巨头之一而惊讶,而是叫他前面透露的消息惊呆了,他“父亲”要去淮海省挂职!挂什么职务?
崔向东见沈淮半天没有回应,以为还在思索他的身份,有些不耐性的直接说道:“我正好有些事要找你帮忙,你跟我走一趟。”
崔向东常年身居高位,性格又极为强势,对沈淮这样的小辈说话,口吻自然是不容拒绝。
“老爷子,你等我一会儿。”沈淮不知道崔老头找他有什么事情,但想来拒绝也不好,只能无奈的给他牵着鼻子走,将挑选好的一摞书捧起来,跟店主说道,“这些书还麻烦老伯您先帮我打个包,等我把老爷子吩咐的事忙完了,再回来再跟你结账。”
店主把书接过来,说道:“没事,等我家小五下了班,我让她直接送到你家去。”
“不用这么麻烦。”沈淮实在没法跟眼前两位老子解释他给拒之家门的实情,说道,“等会儿还是我过来拿,要是时间早,我还想再挑些书呢。您这边的书真是不错,我都恨不得都搬回去。”
“燕大教授帮你挑的书,你买齐一套搬回去,还真不亏你。”崔向东站在旁边插话道,“可惜这巷子里的那些个家伙,一个个自视贵种,进了宝山却跟进了粪坑一样。”
沈淮就想着店主身份也不会寻常,没想到是退休的燕大教授,不过这左右不是燕大的家属住宅区,心想他或许又是哪个中央大佬家的家属,才可能跟崔向东,跟他宋家老爷子都认得。
第二百零八章两家旧怨
从书店出来,从西寺东巷往东不到两百米,拐进胡同口的第一家就是崔家。
也是燕京特有的四合院,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种了一些花草盆栽,水磨石的溃檐,小格子嵌玻璃的木门,倒没有其他特别显眼的地方,要说跟普通人家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院子很宽敞。
居中的堂屋对着院子敞开着门,有一个穿海军军服的男子正背对着院子讲电话,个子不高,但肩膀很深,这点跟崔老爷子崔向东很像。
由于人背对院子,看不到肩章、领徽,沈淮也无法确认这人就是崔老爷子的长子崔永平。
说起崔向东、崔永平父子的将职覆历,也是奇怪得很。
崔向东早年是黄海舰队的主要将领之一,在十年动荡之前,就担任黄海舰队司令员,初期最早受冲击,七四年恢复工作,只是七五年黄海舰队发生了一次严重泄密事故,崔向东承担责任,受到当时军委严厉的指责,给撤销了职务,之后一直未再担任海军领导职务。
不过,崔向东的长子崔永平丝毫没有受到这事的影响,在海军发展一直都有条不紊,此时五十岁不到,就已经是少将军衔、副军职的海军装备部副部长。
“你们不敢问,我明天去找姓丁的,就拨这点钱,黄洋海上的二十三艘大舰,怎么修?”中年男子打电话的语气没那么和善,似乎跟对方在争执什么。
崔向东轻轻咳嗽了一声,跟院子里的司机、警卫员点头招呼,中年男子听到动静才放下电话转过身来。看清他的脸廓子跟崔向东一样,沈淮才确认他就是此时海军装备部副部长崔永平少将。
崔永平喊道:“爸,你说要出去转一圈,怎么就回来了?”又疑惑地看了跟他父亲回来的沈淮一眼,想问但没有问出口。
崔向东对儿子的秉性摸得比较透,没有说为什么折回来,而是声音硬邦邦的指着沈淮说道:“他是宋家老四宋炳生的儿子。”
崔永平只是朝沈淮点了点头示意,脸上虽然也看不出他对宋家有多强烈的宿怨,但也是相当的淡漠,沈淮至少能肯定宋崔两家关系绝不能算和睦。
“你跟我进来。”崔向东无意跟儿子多说什么,就直接要沈淮跟他进去。
沈淮只能跟着崔老爷子走进侧厢房,走进去才看到里边是间卧室。
里面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要不是崔老爷子坐火车随身携带的网兜就放在床边的桌子,沈淮几乎都不相信这里就是崔老爷子的卧室。
崔向平走到桌前,把那网兜解开来,从里面掏出两瓶玻璃罐头瓶来,递给沈淮,说道:“后天是宋华八十大寿,你把这两样东西给他。”
沈淮接过罐头瓶,瞧着里面装的好像是茶叶,看上去还有些碎,心里更是疑惑,眼前这个主,口口声声说不认得宋家老爷子,又一副对宋家宿怨甚重、苦大仇深的样子,为何又要托他把两瓶茶叶捎回去当礼物?
沈淮想到崔向东似乎对二伯宋乔生似乎怨气尤甚,心想难道宋家就是二伯宋乔生把眼前这老爷子狠狠的得罪了,以致两家老死想要往来都抹不下面子来?
之前的沈淮,对宋家人心怀戾恨,故而不可能会有公正的评价,此时也因此对宋家人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即使有些印象,也是不可靠的。
沈淮也不去深究崔宋两家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他作为小辈,不要说崔向东只是要他捎两瓶茶叶这种小要求,就是更苛刻一些的要求,他也没法拒绝。
“老爷子还有其他吩咐吗?”沈淮又问道。
“没了,你回去吧。”崔向东倒是干脆,大手一挥,用完人就想赶沈淮走,不过在沈淮临门前,又说了一句,“宋家小辈里那么多人,也就你小子看上去地道些。”
听着崔老爷子的夸赞,沈淮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看着崔老爷子没有再跟他拉家常的意思,只能告辞先离开。
恰好赶着崔永平走出院子,他看到沈淮出来,跟刚才一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地点点头,算是招呼,就直接钻进黑色奥迪车里,绝尘而去。
沈淮拿着两罐茶叶返回巷子口的书店,店主已经把他要买的书用塑料绳捆扎好。
“这是书单子,你回去后把书拆开来可以比对一下,看钱有没有算错。”店主将书单子递给沈淮,又解释起总价高的缘故,说道,“你挑的好几本都是外文原版,价码相对要高一些。”
沈淮表示理解,跟店主聊了几句,才知道店主姓谭,还真是近年从燕大退休的教授。因为身体的缘故,到了年龄就退下来休养,没有再继续留校任教,也没有再花特别大的精力,放在做学问上。
聊天时,有电话打进来,催促店主回去吃饭,沈淮便拿着茶叶、书告辞离开。
此时夕阳刚刚好沉下去,透过狭窄的门脸,能看到西边的火烧云灿烂如锦。沈淮先打车去小姑宋文慧给他在电力部家属区安排的公寓房,毕竟之前是借口去市驻京办跟东华的官员见面为由走开,也就不方便把这一大摞书直接带回小姑家。
沈淮随便吃过晚饭,在电力部家属楼走回到西寺巷,路过书店时,看到里间有穿着碎花长裙的清秀女孩子站在灯下,没看到谭教授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不是谭教授所说的“小五”,沈淮没有再走进书店,而是直接回了小姑家。
宋文慧、唐建民已经回到家,看见沈淮拿着两只罐头瓶,颇为奇怪。
沈淮跟他们解释缘故,临了又问道:“崔家老爷子似乎对二伯有些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文慧对当年的往事是清楚,既然沈淮问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发生过两件事,一是崔老爷子在六七年给揪出来批斗,跟你二伯有关系,只是那场风波也很快把我们宋家牵扯进去,所以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再一个就是黄海舰队泄密事件,你二伯当时参与了事件调查,对整个事件归责到崔老爷子身上,起了一些作用。因为这两件事,两家的关系一直都不能算好。”
沈淮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心想崔向东从舰队司令员的职位上给撤销职务才六十岁左右,因为给二伯宋乔生背后搞了一手,从此赋闲在家,看着昔日的同僚一个个的走上大军区级甚至更高的职位,心里的怨气哪里可能消得了?
打个比方,要是他这时用手段将谭启平从东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搞下来,谭启平不把他恨之入骨,才叫见鬼。
崔向东这时候能让他捎两罐茶叶子给老爷子当贺礼,要算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也不知道崔永平后期在海军体系里升迁到少将相当顺利,是不是中央有谁在弥补崔家?
沈淮想着二伯宋乔生当时也只有三十五六岁,至于参与当年黄海舰队泄密事件的调查,也应该不是关键负责人,全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以及用什么手脚搞了崔向东。
这些秘辛,沈淮知道小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也不去追问什么。
一个小小的东华市,就有那么汹涌的潜流,中央自然绝无可能是一团和气。而中央派系的情况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除了四大野战军军政自成体系外,跟党内建国前后的多次运动以及解放后相当大比例的地下党转为地方党政官员,都有极大的关系。
“小姑,那你们明天去爷爷那里,就把崔老爷子的这两罐茶叶带过去吧。”沈淮说道。
“既然崔老爷子是托的你,那等到后天你直接拿给老爷子就是。”宋文慧说道,她知道沈淮因为过去的事情,这时候在宋家绝无地位,让别人知道崔向东竟然托沈淮给老爷子捎贺礼,多少会叫人对他刮目相看一些。
“好的。”沈淮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问及巷子口书店的事情,“西寺巷书店的谭教授,似乎对崔家跟我们宋家的恩怨清楚得很,他怎么会在巷子口开一家书店?”
“你说谭教授啊,他是纪连云的女婿。”宋文慧说道。
沈淮暗自咋舌,没想到谭教授会是这个身份。
虽然九二年纪连云也不再担任中央领导职务,不过当前中央的领导班子,有两人是纪连云提拔起来的,可以说依旧是对当前政局走向起决定性作用的强力派人物,甚至一些党外分析人物,将中央以及在地方上占据省市一些重要职务的官员称之为纪系。
沈淮没想到纪连云的女婿从燕大退休后会窝在小巷子里经营一家书店,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都醉心于官场的,沈淮心想他小姑父唐建民走出去,也许会给别人当成一个普通的、医术也不算怎么高明的中年医生,而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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